南山夜话 发表于 2024-8-18 19:58:07

乡风

天气已经中元,末伏刚过。大暑燥热已经褪去,但不时还有湿热来袭,只是有了晨昏之分。

在这个天气和阴阳异常的季节里,我的姑姑仙逝了,姑姑是父辈嫡生最后一位老人。

父亲兄妹五人,父亲排行为三,然而村里排行是以宗族为序,所以父亲排行为七,上有四伯、五伯,下有九爸和姑姑。姑姑仙逝,我们便成了老外(wei)家。

我常年在外,乡里风俗一知半解,自然希望报丧以堂哥为要。然而因祖父和祖母随父亲生活,按照乡俗,姑姑殂殁后便要寻根,报丧到出嫁的门户。于是我顺理成章的成了老外(wei)家。

我依例在香桌供上祖父祖母遗像,因父亲已故去,表弟跪门报丧时便由我搀扶,然后便是表弟给祖父母上香。我第一次知道挑的盒子叫“宗盒”,大抵是取“宗火相传”之意。男丁殁则是摔“倒头碗”,摔碗者断喝一声“去也”,出门女丁则由报丧者担一宗盒,意谓“归矣”。

姑姑出嫁在南山北麓,享年八十岁。姑姑出殡后自己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沧桑,世人老矣,岁月催人,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走进了拔丁的序列。村西公交车站的长条椅,每每坐满了耄耋的老者,然而每次回村都发现条椅易人了。于是村人把坐在条椅者戏谑曰:换衣服。意思是准备去村里最后一个小组——十组。

一个赤膊光头的熟悉而陌生身影走过,我认出那是X叔,然而却是一个压弯的脊梁,身形佝偻。在我的印象中原是一个意气风发,勇猛有加的刚性中人,笑傲江湖,天地无畏,终究敌不过“廉颇老矣”。然而最出奇的是村里X伯,九十三岁高龄,一头乌黑的头发,虽多年双目不可辨物,然依旧能闻声知人。我虽少小离家老大回,他依然和我打招呼:这是老七家的XX回来了。在老辈人心里,生在村里,至死不渝都是同村人。村人口碑相传的“四大烂耽”“四大不得了”“十大危险”……的乡事俚语,被人们一说再说,然而都已做古。回想叱咤风云、指天笑骂、弯弓射雕的成吉思汗,最后尚且连弩弦都拉不动,弹指一挥间,俱往矣,于是心里冷汗淋漓。

从祖籍山西大槐树底下、临洮迁徙的千户、运筹帷幄的中军到中条山抗战老兵……,据说西安城里至今还有一条柿园路和柿园小区,那就是当年村里在省城的柿园会馆,族谱里一桩桩落幕的往事,一个个鲜活的生命,到我辈只剩下了一页白纸,后生亦将纸之不存,红消香断有谁怜。

又是一年中元节,又是一年亡人季,自己也行将入土,唏嘘一事无成的经年,嗟叹百无一用的纸笔,不甘卧病残阳的羸躯,徒留欲忘难忘的遗憾,聊发自言自语:

是非论中元,总是殊因皆殊果;

清高成独活,长恨白首多白丁。

初衷车人 发表于 2024-8-19 11:58:4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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